「我決定拋棄所有現成的守則赤裸向前，有一天我把畫刀換成了木棒，緊 接著又不耐煩地把它丟下。開始用手掌、手指繪畫。然後覺得自己應該更 加大膽，這就是我開始用腳的契機。就是這樣！用腳繪畫！」 －白髮一雄 二次世界大戰後既有的傳統價值受到挑戰，社會瀰漫存在主義氛圍，寫實 主義被視為過時的表現。西方藝術界亟欲以物質、媒材、創作等手法的突 破，重新審視內在精神價值與創作的關連性。1950年代可謂抽象藝術的 戰國時代，美國抽象的表現主義傑克遜．波洛克（Jackson Pollock）、 威廉．德庫寧（Willem de Kooning）；法國抒情抽象的喬治．馬修 （Georges Mathieu）、趙無極（Zao Wou-ki）；更有歐普藝術、極簡主 義等思潮，百家爭鳴各抒己見。而1954年日本「具體派」（Gutai）就是 這股浪潮中，由創辦人吉原治良（Jiro Yoshihara）建立在亞洲其中一個 大規模、正式、有組織性的抽象藝術團體；更締造了東、西方現代藝術美 術融合發展的重要歷史意義。 白髮一雄（1924-2008）為具體派之重要代表性成員。他以「足繪畫法」 出名，其抽象表現的美感，充滿個人風格與力量，深受全球藏家喜愛， 更是支撐起當代藝術脈絡不可或缺的一員。包含：日本國立東京現代美 術館、法國龐畢度藝術中心、美國沃克藝術中心（Walker Art Center, USA） 等世界一級美術館皆典藏其作品。2013年紐約古根漢博物館，以 具體派為主題舉辦大型展覽，並引用當年白髮一雄的感言，命名為《具 體：燦爛的遊樂場》（Gutai: Splendid Playground）。此展如領頭號 角，各大美術館、國際性畫廊也紛紛爭相舉辦系列展覽，令具體派重新受 到世人關注與學界熱烈討論。白髮一雄作為核心代表的成員，其作品名列 市場榜首的亮眼成績，不分區域受藏家肯定的流通性，更確立他在世人心 中，屹立不搖的大師級地位。 白髮一雄的足繪創舉，始於1950年代中期，他在平鋪的畫布上，倒入顏 料，用單腳支撐平衡，另一隻腳畫動顏料。之後未免受限於人體平衡度， 發展出獨特的創作方式，以雙手緊握上吊的繩索以保持平衡，雙腳同時在 滿是顏料的畫布上滑行。在肌膚感知的敏銳與行動流暢的交互下，白髮一 雄將腦中抽象概念，轉換成為色彩豐富的畫作。這不但符合具體派倡導的 核心宗旨：「做前人沒做過的事」，更是實踐將物質導入高層次的精神場 域，往來創作者意識與無意識行為之間的狀態。 拍品《鍊丹》（Rentan）創作於1991年，全幅畫面以朱紅色調為主軸。 在東方文化中，此色具有強烈的象徵性，代表著生命、光明、歡樂等正向 意義。觀者欣賞此作，壯麗肅穆的色調，使人聯想京都神社的鳥居，立刻 振奮視覺感官。如此的表現形式無須註解，即能使人意會此作來自東亞的 文化根源。而濃烈、高彩度的艷紅用色，也是白髮一雄相當著名且標誌性 手法。此特點更使得白髮，在西洋思潮為主的當代藝術中，擁有躍然而 上，獨特且引人注目的吸引力。原本靜無聲息的各色顏料，經由遺留下的運動的痕跡，如太陽星系運行般，以藝術家自體為中心，由外向內運 動聚合，帶有潛在的規律性，逐步構成栩栩如生的線條結構。 從文獻資料中佐證，白髮一雄創作的靈感來自於大自然、宗教、夢 境、生活經驗等多種元素。他將這些生活的感知內化於心，再由創作 過程的「淺意識」與「身體」去實踐到畫布上呈現。從《鍊丹》的抽 象形式、手法，不僅可以確認當時與「不定形藝術」（Art Informel） 的連結。他使用足繪這種「自動性技巧」的表現，不僅顛覆前人的作 法，釋放自己投入過程中的不確定性，更被後人確認為戰後當代藝術 思潮，東西方文化標竿性的交匯點。 《鍊丹》尺幅近兩米，如此巨大的尺幅在市場中也非常稀有。構圖張 力十足，不同層次的深紅色線條交織，如萬物生命力奔放穿梭大地， 一道金色龍形遨遊天際，天地之間大氣運生，這幅作品滿載白髮一雄 充沛的心靈能量。若說物質層面，白髮一雄當時選擇突破，接受西方 理念探索新媒材的可能性。其內在精神性的根基，仍是來自於東方哲 學，昇華人與物，乃至於天地的關係。在日本，書法又稱「書道」、 「入木道」或「筆道」，是由於佛教抄錄經書東傳日本，作為修身養 性的鍛鍊方式。1973年白髮一雄曾遁入空門，進入比叡山的延曆寺， 擁法號「白髮素道」，因此其畫作中擁有的東方書法性，獨特的流暢 與韻律之美，是其作品引人入勝的一大特色。 戰後的日本社會百廢待舉，白髮一雄從京都市立繪畫專科學校畢業 後，很快發現學習的日本畫傳統形制，無法滿足現代藝術需要的新力 量。而西洋美術媒材油畫，鮮豔光澤、濃厚質地，正切合他個人對於 色彩、情感，以及畫面動態感呈現的需求，以及展望新時代發展的澎 湃感受。白髮一雄與村上三郎（Saburo Murakami）、金山明（Akira Kanayama），曾經創建前衛藝術團體「零社」（Zero society; Zerokai）的活動。而後，受到吉原治良的邀請，此團體合併加入具體派。 曾形容自己繪畫的方式，是如同在戰壕中拼命奔跑，直至耗盡最後 一絲力量。二十世紀中期，白髮一雄創出的《挑戰泥土》（Mud Challenging）藝術表演，在群眾圍觀的狀態，全身深陷泥濘之中， 彷彿快被淹沒，卻也不屈服於物理的力量，一生懸命地不斷用肢體撞 擊、翻攪、揉合大片泥土。另一次藝術表演，則是全身穿紅色表演 服，袖子極長，帽子、面具如圓錐尖刺，同時不斷赤腳旋轉在畫紙 上。而最重要的足繪畫法，更凸顯前面兩項早期的計畫，如宣言般預 告「動」的元素，即將貫徹白髮一雄的藝術生命，震撼世人的心靈。